烛君

【喻黄】江上舟 三

他们过去的时候，郑轩他们都已经在敲碗了。
“黄少你搞什么啊，菜都快冷了！”
“胡说什么我明明看到这碗茄子刚刚端上来的！”黄少天反驳。
他走到靠近墙的那边随便找了位置坐下，又从桌子底下用脚勾出一个塑料的圆形椅子，往旁边一放，示意身后的人坐。完了又叫来了服务生：“再给我们桌加一副碗筷。"
桌上的人看到喻文州坐下的时候，都短暂地沉默了一会，毕竟黄少天之前没讲要多带一个人来，还是带一个大家都不怎么熟的。
黄少天大概也有些尴尬，揉了揉鼻子道：“咳咳，自己班的，喻文州。”末了又觉得不够似的补了一句，“他跟我们一起。”
喻文州倒是大方地笑了笑，“大家好。”
其实也不用这么特地介绍一下，毕竟除了于锋之外他们全在一个班，再怎么不熟都是认识的。至于于锋，再怎么不认识，经历过物理考那一场之后好歹也有个大概印象。
黄少天用筷子指了指这一圈人，对喻文州说，“他们全是我的初中同学，玩的很好的。”
大家都笑。喻文州笑着点点头，算是回应。
黄少天笑的有点心虚。他没去看喻文州，筷子朝众人虚划了一圈，“都看什么呐，饿傻了干瞪眼了是不是，”然后扭头冲服务员吼了一句，“服务员，上菜！”

邀请喻文州和他出来的时候，其实他的心里是没底的。

他们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黄少天随便丢下一句“我东西在里面忘带了你们先去”就急匆匆往回跑，身后几人“诶诶”了几声。他一路跑回南教学楼前，最先去的却不是教室，而是去了三楼——物理组办公室。他进去的时候没有一个老师在，但他还是进去了，把门轻轻带上了。办公室有点封闭，不开灯的话光线暗的很，黄少天眼睛毒，一眼就看到最里面那个办公桌上摆着几张回形针卡好的纸，他拿起来一看，是物理单科的成绩单。
黄少天一页一页往后翻，翻到了自己班上的，顺序按照学号排的，他看到自己在第一页最下面，86分没错，但是他要来看的不是这个，他往下翻，终于在第二页上方看到了喻文州的名字——72分。
黄少天内心一片冰凉。
怎么会只有……72分？他脑袋里不断回放喻文州扔给他的纸条，他问于锋的全是大题，纸上当然就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他粗略看来一下，思路应该没问题，他能给自己递答案说明他已经把这几部分做完了，既然自己全对了，那他没有理由不对啊？难道……难道他没算？不，怎么可能，式子都列完了怎么可能算不出，那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他选择题错了很多？
但其实他自己知道，问题出在哪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在考试的时候帮自己挡了老师，又帮自己递了答案，结果黄少天考出了史无前例的好成绩，他自己却没考好，这看起来就好像是他踩着喻文州在往上爬一样。事情常常就是这样，明明是对方自愿帮的，但你就是无端的会觉得亏欠。他的脑海里忽然回放起之前在楼梯口遇到喻文州的样子，他自己被人围着，好像站在聚光灯下一样，光打在黄少天身上，他看不清周围的人在讲什么，却能看到抱着书的喻文州走在聚光灯外一圈的黑暗里，他们四目相对，一切就静音了，他看到他清亮的眼睛，表现的礼貌而又疏远。
去找他是一时冲动，发出那样的邀请更是在他自己的意料之外，黄少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也要做什么，他只知道心里堵得慌。但不管是愧疚也好，自我安慰也好，他总要做点什么——对喻文州。他在走廊上奔跑的时候想，要是喻文州不肯去，就是拉也要把他拉过来。
让他意料之外的是，对方竟爽快的答应了。

菜上了大半之后，一桌人就开始吃了。
多了个人不至于影响气氛，黄少天和其他人一如既往侃天侃地。
“我是没想到，老魏真到高中部来了，我还以为他得在初中部一直教下去呢！”郑轩边吃边说。
“你也太小看魏老大了，他怎么就不能到高中部来，又不是教的不好，”黄少天利落的挑出根鱼刺，“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他居然刚好成了我们班主任，我去那老家伙太狡诈了上课就知道挑我答问，就算他在班上只认识我们几个凭什么次次点我凭什么凭什么！”
“哈哈哈哈，这还用说，老魏的心中你的印象最深嘛！哎你们还记得吗，就初二的那次，黄少他把……”
“靠靠靠靠靠这都多久前的事了！于锋你别拿黑历史说事啊，交友不慎啊简直，敢说出来这顿饭吃完就友尽！”黄少天怒道。
他们都是老同学，在这边闹得鸡飞狗跳完全习以为常，喻文州从上了餐桌起就一个字没说，搞得他好像被众人遗忘了似的。黄少天往旁边看了一眼，喻文州安静的夹了块牛肉搁碗里，完全没有在意这种事，风平浪静。黄少天刚想着要不要跟他聊点什么，有人先开口了。
于锋冲人道：“嘿，喻文州，听说你是外地来的？”
“嗯。”喻文州道。
“你老家在哪？”
喻文州说了个地名，也是江南一带，但没人听过，他补充道，“是个小镇。”
“哎，那你怎么想着到这来上学？”宋晓问。
“爸妈都到北方做生意去了，没空照顾我，我姨夫在这边，干脆就把我接过来上高中，但是他也要忙着工作，我就在学校寄宿。”喻文州道。
“这边怎么样，还住的惯吗？”于锋关切地道。
“挺好的，没什么区别。”喻文州笑道。
“那吃的呢?"黄少天脱口道。说完他就后悔了——喻文州肯定每天吃的是食堂，这不是刺激他么，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喻文州看向黄少天，对他笑了笑，“这些菜都很好吃。”他指了指桌子上这些。
之后就是几个人围着喻文州问东问西，喻文州有条不絮，一边夹着菜一边温温和和地应对，吃饭说话两不误。问到没什么可问的时候，众人也都知趣地聊起了别的话题。

吃到后半段的时候喻文州因为晚自修的缘故要回学校，就先行告别离开了。他走后没多久，剩下的人也差不多该散了。
郑轩他们到前台结账。黄少天走出饭馆，大街华灯初上，人来人往，他双手插在校服外套的口袋里，摸出手表看了看时间，刚放回去后面就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于锋上下打量他：“今天怎么了你，刚刚吃饭话挺少啊，你这平日华南第一话唠的作风哪去了？”
“没什么，今天菜点多了，吃撑了。顺便这菜你们谁点的啊点这么多是不是想蹭我饭钱，我告诉你我这个月零花不多了啊就剩下层血皮了！”
“得了吧，讲的好像真是你一个人付的似的，还不是大家一起凑的。”于锋啧啧道，“是你自己难得考好一回物理高兴的不能自已给吃撑的吧，是不是一直偷偷乐着啊？”
黄少天没接他的话，作势要朝路口走，只说了一句，“那你跟他们讲一声，我先回家了啊，拜拜！”
他背对着于锋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