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君

【喻黄】江上舟 五

　　黄少天吃完午餐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从家里带的点心——奶黄包。他正在门口换鞋，结果他妈妈急急忙忙从厨房里冲出来，把一个有点烫手的小盒子塞到他手里，硬是要他拿去学校吃，还跟他讲吃不完就分同学，他推脱不掉，这才勉勉强强带到学校。郑轩他们还没回来，倒是路上遇到了于锋，就顺手给了他一个。

　　他坐到位置上，把温热的盒子推到桌子一边，望了望周围，现在还很早，教室里人来的不多，喻文州也没来，他是寄宿生，吃过饭应该还有很多杂务要干。黄少天这么想着，往旁边的桌子上看了一眼，喻文州的桌子上收的整整齐齐，大部分书放在桌肚里，只有上一节课的教科书和作业放在桌上了。

　　等等——作业？黄少天突然心生一股恶作剧的心理，他左顾右盼，想着这家伙现在应该还不会来吧，一边轻手轻脚拿过了最上面的作文本。仿佛这么想着他又有了底气，就把本子大大方方摊到桌面上，本子上很工整地写着喻文州的名字和“课堂作文”几个字，他迫不及待地翻开看，第一页是目录，他们现在在写目前为止的第五篇作文，他迅速扫了一眼之前的作文，没多看几眼就翻到了最后一篇。

　　翻开一页，标题是“远与近”，命题作文，喻文州把引导语抄在了旁边，其中一些话还用铅笔做了标记，看来是准备往这几个方向写。他没管，就接着看正文。

　　喻文州进教室的时候黄少天刚好在看最后一段。所幸他是从前门进的，黄少天眼睛毒的很，人进来个头就瞄到了，他手忙脚乱把作业本合上了直接往他桌上乱扔一气，喻文州刚好走到他面前，他随机应变地把之前的奶黄包盒子一下子拽到两个人的眼前，像是要遮眼似的一下子盖住桌上的笔记本。

　　“噢噢来了啊正好尝尝这个吧这是我妈昨天和亲戚去喝早茶时带回来的奶黄包，”说着他把盒子的盖子打开，很殷勤地往喻文州面前一推，“这家店的奶黄包做的超好吃的简直是我的最爱啊你快尝尝！”

　　喻文州一边点头，一边顺从地坐了下来，捏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

　　黄少天面带笑容看着他，心里虚的不得了。心想着看他这么从容的样子，也不知道看没看到。

    　他又多咬了几口，然后笑道：“嗯，真的很好吃。”

　　黄少天看他看过来，更得劲了：“是吧是吧我就说！”

　　喻文州把盒子递了回去，道：“你也一起吃啊。”

　　黄少天摆摆手，“不了我在家吃过了，这些是我妈让我拿来给同学吃的。干脆你全吃了吧，其他人回来的时候包子都凉了，一点也不好吃。”

　　喻文州也就不硬塞了，咽完一口之后道：“谢谢。”

　　黄少天也不太好意思看着他一个接着一个吃完，就在一旁拿出习题册，装作边思考边做题。他在书上虚画了几下，眼神却是往旁边瞟，心想着喻文州不会是没吃午餐吧。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他：“你……你讨厌这里吗？”

　　喻文州一愣，道：“不讨厌。怎么突然问这个？”

　　黄少天没接他的话，又问：“那你想你爸妈吗？”

   　喻文州沉默了一会儿，看了他一眼:“你看了我的作文？”

　　黄少天第一反应是否认，又觉得被戳穿还撒谎反而会让人觉得更差劲，干脆就直接面向喻文州，但目光还是避开的，只答了一句：“嗯。"又加了一句：“抱歉。”

　　喻文州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拿出水瓶，平和地道：“看了就看了，反正也没什么。”然后仰头喝了口水。

　　黄少天看他这么说更是觉得过意不去。他本来觉得作文这种东西，十有八九是虚构的，更别说高中还几乎全是议论文，没有什么抒情可言，抱着好奇的心态去看别人的作文完全无可厚非。但他真没想到，喻文州会在这篇作文里写真实的事件和感受，还是一个有点沉重的话题。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背井离乡来到大城市读书，不识乡音，孤身一人，想念远在北方的父母。一直生活在家乡的黄少天从没体会过这种感觉，但他知道一定不好受。

　　喻文州看他略带凝重的表情，又倒微有点笑意，道：“其实作文里写的太夸张了，没那么惨。”他把水瓶口抵在嘴边，又喝了一口水，道：“我很喜欢这里，这里更广阔，有更多挑战和机遇。而且同学都对我很好，成绩也在上升，我对现状很满意。”

　　黄少天看他这么说，这才松了口气。喻文州又忽然道出一句：“那把你的作文也给我看吧。”

　　“行啊你想看就看呗，诶不过我作文水平一般般但我的字数可是很多的不过你别看我字数多我写作文可是超快的，考场作文八百字算什么我写一千个字都只要用半个小时！”

　　喻文州看他一边叽里咕噜讲个不停一边找作文本，又咬了口奶黄包，心想真是甜啊。

　　同桌一周之后，喻文州就完全融入到了黄少天的小分队当中，和郑轩他们也开始熟络起来，就连外班的于锋，也因为同是寄宿生相互熟悉。

　　星期四下午第一节课是体育，黄少天亢奋的很，打了一节课羽毛球，结果之后的两节连上的物理课就不好受了，第一节课勉强撑了过去，第二节课刚上了五分钟就抵挡不住蔓延而至的睡意，尤其对他来讲物理是比英语听力还催眠的课。于是他把资料书通通摆到桌子面前，用书挡排了一排，又问前面的人借了副眼镜挂在脸上，就用手撑着脸开始睡，睡之前还不忘嘱咐喻文州让他老师来的时候叫醒他。

　　喻文州点头应了声“好”。

　　结果一睡居然就睡到了下课。黄少天皱着眉慢慢用手撑着自己起来，才发现自己睡着睡着睡塌到桌子上了，脸上有点睡出来的烫感，他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四周，教室里没有一个人，只有他旁边的喻文州，还在专心地做题。他看到窗外一片橘红色的光，有几缕透过窗帘的边缘射进来，投到了喻文州脸上和手上，他的眼镜反射出一道光。这样看书其实很难受，但喻文州好像没在意这些，他看上去正遇到了难解的地方，皱了皱眉，笔在草稿纸上画了几笔又停住，然后手撑在桌面上开始转笔。

　　黄少天倾过身子，伸手越过他的桌面把窗帘拉了过来。光一下子就没了。

　　喻文州这才察觉到他醒了。

　　“这是已经放学了？”黄少天打了个哈欠。

　　“嗯，才刚下课十多分钟，看你睡得香就没叫醒你了。”喻文州说着，眼睛倒是还盯着题目。

　　黄少天凑过去看：“你在做什么？”

　　“数学。”

　　“老师布置的？”

　　“不是，”他把书的封面翻过来给他看过来，是本习题册，“是我自己想做的。”

　　黄少天看了一眼他，道：“靠靠靠有必要这么努力吗，这才刚开学两个月不到诶！

　　喻文州道：“我的话确实很有必要。”

　　黄少天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像是要找点话讲，道：“刚开始看你这么斯文的样子，还以为是个学霸，结果没想到……”

　　“是个吊车尾？”

　　黄少天刚讲完就后悔了，这不是戳人痛处么，他没想到的是喻文州居然还接了他的话，还接了这么一句，要不是喻文州看起来正正经经的，他都要怀疑喻文州之前偷听过他和郑轩他们讲话了。

　　黄少天难得支吾了一下：“我不是……那个意思。”

　　喻文州倒是一下子笑了。

　　他摇了摇头，笑道：“这是事实。”

　　黄少天安慰他道：“但是你看啊上次你是倒数第四这次前进了十名说明你在进步啊！”

　　喻文州有些惊讶他竟会关注自己的成绩，但表情还是笑着的，道：“对啊，所以这就足够了。”

　　黄少天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之前考物理的时候你写的答案不是都对的吗，怎么会只有七十多分？”

　　喻文州道：“因为我做题目太慢。”

　　“做题目慢？做什么题目慢？”

　　“做什么题目都慢。”喻文州倒是不在意的样子，看着自己的手一圈一圈转笔，道：“我做完选择之后先做的大题，把公式和过程全部写出来，结果一个都没算，等做完之后就直接下考了……”

　　“然后你还没动实验题？”黄少天接嘴很快。

　　喻文州点点头。

　　“我去不是吧这么做岂不是很傻啊，实验题那么容易再怎么说都要先做实验题啊居然还有人先做大题的你也太不会抢时间了。”

　　喻文州没说话，就看着他。

　　黄少天忽然停住了，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看向他：“该不会你先做大题是因为看了我的纸条吧？！”

　　喻文州点点头。

　　“你你你你你你怎么就因为这个就放弃了这么多分？！”

　　“我没放弃，我只是觉得可以拼一拼时间，没想到还是赶不上。”

　　黄少天没想到是这种理由，心里半是愧疚半是感动。其实他隐约发现了一点，平时喻文州做题目的时候慢是挺慢，准确率倒是很高，做过的基本都对了，但是没想到会慢到这个程度。但他自己却有相反的趋势，准确率虽然和普通人一样，但因为做的很快，可以多做些题，所以成绩比一般人要高。

　　“那你其他科目的成绩都是因为做题太慢了？包括语文？"

　　“对。我作文没写完。”

　　他又赶忙问：“这不是很要紧的事么做题太慢就比别人少做题啊，这样一来不是连会做的题都没时间做么？”

　　“所以我在努力啊。"喻文州很认真地说，“比别人多做些题，就会更加熟练，做题速度也会提上来。”

　　黄少天沉默了一会，难得严肃地道：“加油啊。”

　　喻文州朝他眨眨眼:”不是一起？”

　　“当然要一起加油。”